黑白道介入拍地中粮鹏利“串通拍卖”事发

中粮集团旗下地产公司中粮鹏利为获得重庆一居住地块开发权,不惜结盟当地能人,运用黑白两道之力,不料东窗事发

一块65亩的土地——不过是块进入重庆地产市场的寻常敲门砖而已,中粮集团旗下的地产公司中粮鹏利却为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2006年4月14日,中粮鹏利以3710万元参与司法拍卖获得重庆市化妆品厂“三工场”地块后,先后向有关方面支付了3725万元。

本来,经过2007年3月的招拍挂程序,该地块从工业用地变为住宅用地后,中粮鹏利就能顺利进行房地产开发,但偶然之间,一份结盟协议被重庆化妆品厂的职工发现,并最终带来了政府部门的轮番调查。

重庆市公安局经侦总队、工商局等部门经过两年多的调查,认为中粮鹏利有“串通拍卖”之嫌。

奇异的拍卖会

地处重庆市江北区大石坝的“三工场”如果用作房地产开发,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毗邻的元佳广场,均价每平方米4500元,比重庆全市的均价都高。

不过,2006年4月14日在重庆市产权交易所二楼举行的这场拍卖,争夺既不激烈也不冗长。

辉煌拍卖公司的拍卖师报出3670万元的底价并加价100万元时,现场仅有的两个买家6号中粮鹏利和7号万贯财务都无动于衷。拍卖师开始降低加价,从80万元一路降到10万元,7号终于举牌。轮番举了四次后,6号叫出的3710万元成交。

但拍卖现场的气氛让化妆品厂保卫科的李科长终身难忘,“我旁边坐了一排穿黑西装、留‘小平头’的壮汉,门口也坐了一排,进门的一楼还站着一排。”

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在拍卖之前。本来这场拍卖定的是4月4日,但当时辉煌拍卖坚决拒绝第三家公司“金洲物业”入场。法院协调无效,只能延期。

其实2006年4月3日下午4点前,已经向法院缴了200万元保证金的“金洲物业”准时到了辉煌拍卖,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直到过了报名时间,有人出来说“报名时间过了”。

渝高法委拍字第1号《通知书》中清楚地记录了这一事件:“因重庆金洲物业有限公司向本院缴纳竞买保证金后,拍卖公司拒不按本院要求为其办理竞买登记手续,经本院研究决定,当即宣布暂停拍卖,延期进行。”

十天后,高院恢复拍卖,这一次金洲物业没有再出现。“委托人当然希望土地卖得越高越好。参加的人越多,价格就越有可能高,被委托主持拍卖的公司怎么能拒绝竞买人呢?”这让李科长等职工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更让职工难以理解的是,仅仅是一年前,同一块土地的评估价格还是4086万元,在2003年江北区启动城市拆迁、土地价格年年攀升的背景之下,三工场却一年贬值了近700万元。

而且根据重庆市土地级别基准定价表,以及2007年三工场招拍挂时标明的土地级别“二级住宅”,那么对应等级的工业用地至少90万元/亩,但这次拍卖只有55万元/亩。

2004年对三工场进行评估时,是法院第一次审理“重庆化妆品厂”与其占股49%的中港合资企业“奥妮化妆品有限公司”之间的债权债务纠纷。

奥妮公司,这家曾被认为最有可能与宝洁分庭抗礼的企业在2000年后遭遇困境。随后,港方“香港新成丰贸易公司”取得控股权,把工厂搬至广州,然后以合资公司奥妮的身份起诉中方股东欠款6700万元,法院协商通过拍卖“三工场”来解决。

当时,职工普遍对于4086万元的调解价格也不满意,离开化妆品厂16年之久的陶益禄回来带领职工上访,高院暂停了执行。

支撑着职工的一个事实是,人事处经理项锡文曾经接触过数家房地产商,对方开出的价格都高于5000万元。

但是项锡文没有想到,2005年通过职工代表大会当选厂长的陶益禄,竟然眼看着三工场以更低的3710万元拍卖出去。

一份秘密协议

机缘巧合,拍卖结束后没多久,有人给了项锡文一些材料让他帮忙复印。脑子中充斥着疑团的他,此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份与拍卖土地相关的《备忘录》。《备忘录》的甲乙方正是买地的中粮鹏利和卖地的奥妮公司,乙方还有一个奥妮公司运输商重庆广海物流有限公司。双方“备忘”的是聘请重庆富国律师事务所协调高院的工作,以重新恢复司法拍卖程序,律师费580万元。

这是一份卓有成效的协议,签署的时间是2005年6月18日。此前化妆品厂刚刚向法院提出再审奥妮诉化妆品厂案;而此后没几天,法院决定再审。

本来几位职工认为这可能只是厂长陶益禄以权谋私,因为其妹陶益珍正是这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且陶当了厂长之后,就让妹妹做化妆品厂的常年法律顾问。

但最后的一句“后续费用由甲方向乙方支付的首期费用(2300万元)中支付”终于让职工意识到了拍卖中可能的猫腻。“中粮鹏利花钱买了地,为什么还有一笔巨大的费用给奥妮,广海又参与进来干什么?”于是开始向化妆品厂的主管单位江北区经济工作委员会举报。2007年3月,江北区政府成立了调查专案组。

秘密结盟永远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项锡文猜测奥妮公司的港方并未从所谓的首期2300万元中获益,而且港方代表王庆球自从拍卖开始,就再也没有来过重庆,似乎在躲避些什么,于是千方百计地联系到了他。

终于,2007年8月29日,王庆球在广州拿出了数份协议书的复印件和一份长达六页的情况说明交给了项锡文。这时,案件已经转交到了重庆市公安局经侦总队。

其中有一份惊人的委托代理协议:

奥妮和广海协助中粮鹏利以3500万元拍得“三工场”68亩土地,并协助完成房地产开发所需全部手续;中粮鹏利为此需支付5500万元,完成土地变性所需的费用从中扣除,即奥妮和广海得利3725万元。

换句话说,中粮鹏利委托两家公司帮着拍下一块地,给出的代理费竟然高于土地本身的价格,而且委托人之一竟然就是要卖地的公司。

根据职工进一步从高院调取的笔录显示,中粮鹏利的介入,甚至早在拍卖前8个月就开始。2005年8月16日,决定重审该案的高院分别叫来两者的代理人进行协调,其中竟然还有中粮鹏利当时的总经理黄亚虎,并在笔录中被记录为奥妮公司的委托代理人。

此时,中粮鹏利刚刚在重庆注册3个月,意在进军重庆房地产市场。其100%控股股东是注册于萨摩亚岛的俊威投资有限公司,该公司实际为中粮集团的全资“孙子”公司,中粮香港也曾专门授权中粮鹏利使用“中粮”字号。而中粮鹏利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长金家凯亦在中粮高管之列,从1973年起就在中粮上海粮油进出口公司的一个仓库工作,历任鹏利国际董事、中粮地产总经理、副董事长。

能人陈坤志

事情还远非一份中粮鹏利、奥妮公司、广海物流三方秘密的委托代理协议那么简单。

在这份协议上签字的、看似获得巨额利润的奥妮公司的王庆球和广海物流的陈琪其实并未获利。

根据王庆球向重庆公安局经侦总队的书面回忆,广海物流曾经承诺拍卖完成之后,拿出其中2000多万元帮助奥妮归还所欠的银行贷款,另外还支付王庆球750万元搬迁费,不过这笔钱最后变成了100万元,王还没敢要。

陈琪,是作为广海物流的代表签字的,但工商资料显示,早在协议签署前两个月,三个股东已分别转让了共51%的股份给了一位名叫陈坤志的人士,协议签署期间王庆球见到的也都是陈坤志。况且,化妆品厂职工回忆,之前的实际控制人也不是陈琪,而是另一位名叫吴学权的人士。

陈坤志是谁?吴学权又是谁?他们与中粮鹏利及其总经理黄亚虎是怎么认识的?事情更加复杂起来。

背后的真实故事实际上是围绕着吴学权开始的。

根据渝公经侦文[2007]134《关于×××涉嫌商业受贿案调查情况及处置方案的报告》和王庆球的书面回忆,在重庆找土地的中粮鹏利总经理黄亚虎认识了广海物流的吴学权,进而得知奥妮公司的王庆球正在寻找买家,黄王对上了眼。

让王庆球没有想到的是,吴学权已陷入千万元高利贷纠纷多日,还被债主非法拘禁过数日。其与王谈判,也是债主陈坤志的要求,陈期望能从地块拍卖中分得一杯羹。

王庆球考虑到如果能借此重新启动审判和拍卖,未尝不是好事;另一方面,王还为吴学权欠陈坤志的一笔230万元贷款作过担保,他清楚地记得陈曾经找到广州要钱,“我的‘水公司’(在南方一般代指高利贷公司)关系广泛,就算你回香港我也能找得到”。

这位号称有着关系广泛“水公司”的人士是万贯财务咨询等多家公司的股东,自1988年开始先后在重庆的两个区做过民警,7年后因受贿、殴打他人离开公安机关。

多方考虑下,王庆球最终在这份秘密的委托代理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5个月后,法院通过了调解,紧跟着又一份《备忘录》面世,委托代理协议中广海物流所承担的全部责任、权益、义务被转让给万贯财务。

不得不提的是,万贯财务正是那场奇异的拍卖会上,与中粮鹏利同台竞拍的7号买家。两个竞拍人,实为同根生。

漫长的调查

经过半年多的调查,重庆市公安局经侦总队在2007年末发出了134号文,认定“中粮公司、万贯财务公司、辉煌拍卖公司涉嫌串通拍卖行政案件”、“陈坤志涉嫌职务侵占、非法拘禁”、“陶益禄涉嫌商业受贿”,“富国律师事务所涉嫌双方代理”

2008年3月,重庆市工商局也发出了“关于重庆化妆品厂‘三工场’拍卖中涉嫌违法情况的紧急报告”。

又过了3个月,重庆市律师协会也针对此案发出了处分决定书,指出“富国律师事务所既是化妆品厂法律顾问,又是中粮鹏利的代理人,而在奥妮诉化妆品厂案中,中粮鹏利和奥妮公司利益存在一致性,富国所等于代理了调解双方的民事法律行为”。并认为此举违反了律师执业规范中“利益冲突”的规定,给予行业处分。

但是调查似乎也就此止步了。2008年9月,重庆市高院党组发出了一份报告,指出拍卖执行程序上并无违法;同时汇总了其他部门的调查情况——市公安局将涉嫌串通拍卖移送工商局,其他几个涉嫌或证据不足,或未及起诉;工商局认为证据不足,撤销此案;最终只有司法局明确对富国所公开谴责处分。

不过中粮鹏利同样至今也未能如愿取得“三工场”的开发权。

2007年9月,重庆市国土局曾组织过一次包括高院、法制办、经委、江北区政府等单位参与的协调会,商讨是否允许中粮鹏利过户。会议主持人、时任国土局副局长王斌坚持招拍挂合法就应该过户。半年之后,王斌身陷重庆地产窝案,无人再来组织协调会。

与此同时,陶益禄经妹妹陶益珍代理,状告江北区经委行政违法。他认为经委通过各种手段阻止职代会通过的兼并、卖房产、卖电梯的决定,属于行政违法。

陶益珍告诉记者,“三工场”卖3700万元,“肯定是低了”。

陈坤志控制的万贯财务已于2008年11月被重庆市工商局予以吊销,从2006年开始,该公司就没有履行过年检职责。

吴学权似乎隐居重庆,记者接触到的人都有一年以上没有见过他,他的电话据称换过多次。

王庆球如今隐居香港,再也没去过重庆。

而近期,重庆市委领导已经批示重新查办此案。同日,重庆市江北区政府下拨了专项办案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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